新兒與米薌和磨磨的對話

壹 讀Maslow的The Psychology of Science(CH1及CH2)

It is an examination of science as one philosophy of knowledge among other philosophies. It rejects the traditional but unexamined conviction that orthodox science is the path to knowledge or even that it is the only reliable path. (p.1)

It must be understood that this effort is not of the essential nature of science in general. It is simply a reflection or implication in science of an atomistic, mechanical world-view that we now have good reason to doubt. Attacking such reductive efforts is then not an attack on science in general, but rather on one of the possible attitudes towards science. (p.4)

I believe mechanistic science (which in psychology takes the form of behaviorism) to be not incorrect but rather too narrow and limited to serve as a general or comprehensive philosophy. (p.5)

1.書的理解

我們引用第一章的這三段話,Maslow認為:以原子論與機械論為科學的哲學假設只是一種對於「科學」的詮釋,而「科學」仍存在其他不同的詮釋。然而,目前所謂正統的科學,不僅未被檢驗,更被視為通往知識唯一可信賴的途徑。所以Maslow反對將這樣的詮釋當作普遍知識(common sense),而是要提出對於「科學」不同的詮釋角度。在這樣的假設下,知識的獲得必須在不斷地簡化與切割中產生,然而,這樣是窄化與侷限了知識與科學。

2.引發我們的對話及聯想

一種詮釋「科學」的觀點反思我們個人對「知識」認知的脈絡差異

This book is primary an effort within psychology to enlarge the conception of science so as to make it more capable of dealing with persons, especially fully developed and fully human persons. (p.5)

對於米薌而言,她所理解Maslow企圖提出另外一種詮釋—有別於原子論的、機械式的觀點來看待所謂的「科學」;磨磨卻覺得Maslow似乎在提出一種更細緻的、新的、理解人的科學觀;而新兒覺得這些看法似乎與Maslow所提的都有所相關,而應該更進一步的往書本的內容推進,以瞭解「真相」為何。

在我們三個人的觀點差異中,呈現出一種怎樣理解「知識」的個人狀態?我們試圖將個人放在自己的脈絡情境中來討論:對於米薌而言,在心理系中接受教育,對於邏輯、實驗、原子論、機械論……並不陌生,這本書引發的會是:強調Maslow在打破唯一真理與唯一通往知識途徑;磨磨則是因著自己先前閱讀相關Maslow的作品,這本書引發的會是:強調Maslow在晚年提出這樣的論述是在建立一種新的、有別於傳統科學觀的思考,並做細緻的陳述;新兒對於二人所提的觀點並不覺得有太大差異,但過程發生的是︰米薌與磨磨強調不同的重點,而這樣的重點反映出二人不同脈絡下的理解。除了同意二者都在書中被呈現出來之外,我們還思辨了︰雖然Maslow書中同時在打破唯一真理與唯一通往知識途徑以及建立一種新的、有別於傳統科學觀。更重要的是︰因為我們在各自重視的問題上思考,因此抓取的重點也不同。

Suppose I wish to know more about the nature of the human person ……(p.8)

My original question was: if I want to know a person, what is the best way to go about doing it? (p.10)

… if I want not only to know about you but also to understand you. (p.10)

Not only must I perceive you holistically, but I must also analyze you holistically rather than reductively. (p.12)

There was a real question about the possible intrusion of my own values in the possible I selected for study. (p.15)

1.書的理解

在Maslow提出自己對生命(human person)的關懷之後,必然面對到所謂正統科學的限制,對於一個人,Maslow無法接受以切割、化約的方式去理解與認識,也因此必須提出一種不同的哲學假設──對於「科學」不同的詮釋角度

2.引發我們的對話及聯想

究竟什麼是「科學」?什麼是「知識」?

What is the most promising and most fruitful way to go about it? How useful are the assumptions and methods and conceptualizations of classical science? Which approach is best? Which techniques? Which epistemology? Which style of communication? Which tests and which measurements? Which a priori assumptions about the nature of knowledge? What do we mean by the word “know”?(p.8)

Most young psychologists have been taught to use the controlled experiment as the model way of acquiring knowledge. Slowly and painfully we psychologists have had to learn to become good clinical or naturalistic observers, to wait and watch and listen patiently, to keep our hands off, to refrain from being too active and brusque, too interfering and controlling, and —most important of all in trying to understand another person—to keep our mouths shut and our eyes and ears wide open. (p.13)

1.書的理解

在傳統的學術、知識領域中,對於知識的取得,是把那個研究的對象、客體視為某個能夠表現出其背後母群特性的某個樣本,因此樣本與樣本之間是可以互換的。研究對象存在的價值並不在於這個對象本身的獨特性、本身的存在,是在於他能表現出背後母群的特性。這種對於知識、學術的邏輯也被應用到面對人的知識上頭,因此人也被視為一個樣本,關於「人的知識」的獲得是在一種假設下:假設一個「人」與另外一個「人」可以彼此取代,或是由一個「人」身上的研究推及到全體或某類型「人」的狀況理解。各別人的存在不是知識探討的領域,也不是會有知識存在的領域。

在心理學的訓練背景中,我們面對學術研究時,我們被要求接受上述的假設,以一種實驗性操弄與控制的方法獲得知識。然而,在臨床與諮商實務工作中,我們則以不同於研究的方式,採取被動、聆聽、接納……去理解另一個人。

這樣的撕裂經驗,讓心理學家比物理學家、生物學家、天文學家……更迫切且積極去面對到「所謂正統科學」背後的哲學假設,對於心理學的不適切性。

2.引發我們的對話及聯想

一種訓練與實務經驗的撕裂

當Maslow開始提出一種緩慢且痛苦的歷程—當一位心理學者開始意識到自己「必須」要成為一個好的臨床治療工作者時,他必須耐心的傾聽、等待、少一點介入與控制……。

這是一種對於實務工作所產生的「經驗知識」抑或是一種對教育養成當中對知識學問的「反動」?在一個實務工作者的世界裡,他怎麼去看待一股「新生的」知識力量蘊含在他的實作過程之中?我們能相信這種「經驗」可以是一種知識嗎?關於「人」的知識又是什麼?

Any comprehensive psychology of science will have to go into great detail about the relations of consciousness to the unconscious and to the preconscious, and of so-called “primary process”cognition to “secondary process”cognition. We have learned to think of knowledge as verbal, explicit, articulated, rational, logical, structured, Aristotelian, realistic, sensible. Confronted with the depths of human nature, we psychologists learn to respect also the inarticulate, the preverbal and sub-verbal, the tacit, the ineffable, the mythic, the archaic, the symbolic, the poetic, the esthetic. Without these data, no account of a person can possibly be complete. But it is only in human beings that these data exist and for which, therefore, ad hoc methods have proved to be necessary. (p.19)

1.書的理解

由於人身上所特有的潛意識、意識、前意識的深層結構,人的生命、人的存在便有某種不是一般主流對於學術、知識的理解所能用結構、語言、邏輯、理性等所涵括的幽微厚度。如果說我們接受知識其實有另一種形式、與人有關的知識在某種程度上、為了促進更深厚的理解comprehensive,是可以、也必須有某種比較類似於美學式、非結構式、非語言式、非論述式的構成,那麼我們在寫這份作業時,是不是有必要把它弄成很像一份作業、很像一份很有學問的作業?老師又是不是可以這樣的要求?可不可以像磨磨之前為了偷懶所希望的那樣交一張光碟片就好了?如果再說到我們畢業時候的論文,為什麼要一個人寫一篇?為什麼不能很多個人寫一篇?如果說碩士是訓練獨立研究的能力,那為什麼獨立研究的能力價值就高於合作的能力?

And yet it is also true that all this nomothetic knowledge (of law, of generalization, of averages) is useful only if it can channel through and improve my idiographic knowledge (of this particular individual). Any clinician knows that in getting to know another person it is best to keep your brain out of the way, to look and listen totally, to be completely absorbed, receptive, passive, patient, and waiting rather than eager, quick, and impatient. (p.10)

The good knower of people can be helped by classic “scientific ”knowledge; the poor knower of people cannot be helped by all the abstract knowledge in the world. (p.11)

2.引發我們的對話及聯想

什麼是「知識」?什麼樣的「知識」可以被我們相信?

理論與實務之間,就一個理想狀態而言應該是相輔相成的。

在所謂的正統學院的學習當中常常會見到一種狀況:教理論的老師不見得能夠做好實務工作;而從事實務工作的老師卻往往無法在學術的殿堂裡站上一個重要的位置—特別是在諮商輔導界。作為一個學習者,到底我們所該相信的是什麼?是一種具有「超凡神聖」地位的理論知識?還是真實存在於「人」的狀況裡的問題?如果一位老師能夠將理論傳達的十分清楚,但卻無法真是將知識轉化於日常生活中或真實面對人的工作中,這樣,是我們所要追求的「學問」嗎?

從事諮商實務的老師,通常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做論述性的研究,反而是真正進入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的狀況裡,去聽、去陪伴、去懂、去接納……,這種從工作經驗中產生的知識,可以是一種知識嗎?它可以經得起在學術殿堂中的摧折與試煉嗎?

多數的經驗當中,我們所看到的多半是分歧的知識傳遞,當我們在學術的競技場中,我們學習一種理解理論的視框甚至是運用學術的話語來呈現我們對人的理解。然而,進入到實務的工作中,我們無法再將自己所學的那一套原封不動的框在一個個案的身上。人的樣貌是如此的不同、成長脈絡是如此的充滿變化與豐富,我們可能以一套知識的運用來述說(或代表)全體嗎?

引發的對話與討論

一、將知識轉化於日常生活中或真實面對人的工作中,這樣,是我們所要追求的「學問」嗎?

當新兒(我)試圖去描述自己心中對於一種從工作經驗衍生出來的知識,在實際的學術界與實務界中產生存有的衝突。在陳述的過程中,我一直覺得對於一些重要的、有意義的東西,我沒有辦法藉由語言表達的方式說明清楚自己心中的認識與相信,對於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我感到很煩躁。這個現象與這個學期在解釋性研究法課堂中所選擇出現的方式與位置似乎有所關連:我相信在課堂上透過與磨磨、米薌與育麟互動討論的方式所產生出來的知識是重要而且珍貴,但是這卻是一種很不像論述、無法說明清楚的經驗。我雖然覺得這種討論是很有價值的,但是我卻說不出來它的價值在哪裡,這也讓我感到很煩躁。雖然我在今天所說不出來的這種感覺其意義是與課堂中團體討論一樣,具有它存在且對個人發生作用的真實意義,然而,這樣的相信在肯定的同時也存在著一種疑問,它是否經得起學術殿堂的摧折與試煉?

二、如果我們相信人的知識可以是以多種不同樣貌的方式出現,在某些狀況下是有必要以一種模糊的、美學的、詩的、非結構的、非語言的方式出現才能真正顯露出人類生命中的某種幽微厚度,何以我們還要對說不出來的東西感到難過與挫折?何以我們覺得要能夠說得清楚才是有價值的、才是像是知識的?

說不出來的東西是否真的是一種存在於人的知識?這種難以說清楚,對於我而言,難以自信宣稱它是重要的。

三、新兒與米薌和磨磨的對話

在討論的過程中,我試圖將自己身上所碰到的經驗談出來(如第六頁的文本描述)。我企圖呈現出這樣的狀況來引發米薌與磨磨對於此件事情的看法為何。當我陳述完內容之後,我以一種問話的方式「為什麼會這樣?」出現。對於我而言,這句話背後隱含了我對經驗知識的認可性、對既存現實的無奈、寄望從一種討論當中或許也能夠聽到某些對什麼是所謂的知識的想法…。然而,在這句提問的呈現卻讓整個討論的氣氛開始不對勁。

對於米薌與磨磨而言,像是上文所說的在理論與實務之間的差異是必然存在於結構當中的一種限制,而這就是他們兩人對此一狀況的理解。因而當他們聽到我的提問時,也開始會有一些對於我這個人與我的這個提問本身的臆測與想像。在米薌與磨磨的理解當中,問題與我這個人本身是有距離的,他們覺得我所問的似乎不是我真正想要表達的?因此他們都不知道我到底想要說什麼,但我是在他們提出這樣的疑惑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提問與隱含在我提問裡頭所想表達的真實狀況是有所差距的。我有一些想要說出來的話語或是想法,但似乎又覺得那是沒有辦法表達清楚或是結構不完整的,有一些想法覺得說出來好像也不是太重要……。這個拉扯的過程中有一種衝動是想要說得結構完整卻在在的經驗到話語當中的支離破碎與不完整,這讓我很煩躁與挫折,而把整個重心放在米薌和磨磨是怎麼理解我,甚至試圖要扭轉他們對我的理解。米薌提到一個重要的部分是:如果我能試著把自己的狀況說得更清楚,讓對話有可能延續下去,才會有許多後續的可能發生(例如:當我能說的更清楚時,他人自然能夠透過如此的過程,對我的狀況有更清楚的瞭解,而我也就不需要花很多精力去改變他人對我的看法…)。

有一個重要的部分是,許多零散、支離破碎的表達方式是我真實狀況的呈現,而我卻欲意要在一個完整清晰的表達下才能認為它是好的、有價值的,這是否也是在一種認可所謂什麼才是「知識」的路線下所產生的狀況?我又是如何去看待在敘述過程中的真實自己?究竟把自己整理清楚才是真實?還是不完整的、非結構的形式更貼近於真實的自己?

3. 和解釋性研究法的關係

讀這本書和解釋性研究法關係

其一

這本書提出了兩種不同的對於知識的態度。首先它說明在傳統對於科學的詮釋其實只是眾多對於知識的哲學態度的一種,它把對於科學的某種詮釋視為真理、唯一接近知識的道路,這點本身是被Maslow所批判的。Maslow提出另一種對於知識的哲學態度、另一種的知識。而解釋性研究這門課是強調一種非唯一真理的、理解性的知識,這一點和這本書所強調的是相同的。

其二

科學所強調的是一種非經驗式的知識,而本書所強調的是一種有點類近於王陽明的「行到明覺精察處,即是行;知到切實篤行處,即是知」的那種知識。

其三

這本書所強調的,並非是排拒其他形式的知識、對其他形式的知識並非覺得它們是錯的,而是要把這些nomothetic的知識轉化為、有益於發展出某種idiographic的知識,一種holistic perception,一種holistic analysis。

而這也正是在這次報告中,關於理論性知識與經驗性知識的一種解答。而同時也反映我們四人何以以一種脫離大團體的方式出現在這個課堂上的原因。我們努力將我們從書本上的知識與我們平日的生活經驗與至專業工作經驗結合,彼此努力去貼近知識與學習知識。

其四

這本書所提出來的關於知識的態度,也並非是唯一的真理,就像科學可以有各種不同角度的詮釋,而每個角度也都不能涵括其它的各種面向。因此,這本書所提出的也只是眾多的法門中的一種。

這是20年前,當新兒、米薌、磨磨作為心理學研究所的碩士生時,共同修習一門“解釋性研究”,課前分享彼此讀書的心得,並討論後,米薌在自己的報告中,紀錄的文本。
這個文本可貴之處,在於:
1.作為一個心理學的學習者,在認真閱讀老師指定的讀物之後,擁有可以共同學習的社群,針對彼此閱讀文本後的所學與心得,進行交流,它展現了三個學習者對於自身學習的主動性。
2.閱讀的文本,對於心理學的學習者而言,科學知識的釐清本身是重要的,但,在三人交流過程中,恰恰展現了,文本原先想要凸顯的重點:原先科學知識在心理學領域中的侷限性,三個學習者,各自呈現了自身獨特的閱讀,並且這樣的獨特閱讀,對於文本的理解提供了一個示範的案例。

20年後的三人,對於當初的場景與文本,已經不復記憶,但,對於深刻去理解所謂敘事研究、解釋性研究,卻提供了一個真實的例子。
這裡並不只是三個各自努力去理解文本,並提萃出重點向同學進行內容整理的學習者,而是三個透過各自不同的視框,闡述各自的新文本,並且對於彼此不同的理解,進行護衛與辯證,通過這樣的歷程,三個學習者,更加明白了敘事的精神,以及心理學作為一門科學,它可能會是甚麼樣的科學。